第七十九章新政落地-《风起于晋室南渡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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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市廛之策”的推行,并非一帆风顺的坦途。当那些写在绢布上的法令条文,与龙骧军镇内外活生生的人与利益碰撞时,各种预料之中与预料之外的挑战便接踵而至。
最先出现的问题,来自西河镇集市内部。随着慕名而来的商贩渐渐增多,龙骧军镇此前相对粗放的管理方式开始显得捉襟见肘。摊位争夺、以次充好、甚至强买强卖的纠纷时有发生。虽然驻守的士卒能够维持基本秩序,制止斗殴,但对于这些商业纠纷却难以做出令双方信服的裁决。
这一日,便有两名商贩为了一处位置较好的摊位争执不下,几乎动起手来,闹到了负责西河镇日常管理的李铮那里。两人各执一词,都声称自己先到,却又都拿不出确凿证据。
李铮被吵得头疼,按以往的规矩,多半是各打五十大板,或者强行指定。但他想起胡汉强调的“公平”与“信誉”,深知如此处置难以服众,有损“西河乐土”的名声。他只得暂时将二人分开,快马向胡汉请示。
胡汉听闻后,并未直接给出裁决,而是对李铮说道:“此非个案,乃制度缺失所致。我们既立《市易令》,便需有执行此令的细则与专人。你可即刻草拟一份《西河镇市廛管理细则》,明确摊位如何分配、租赁(可收取少量管理费,以充公用),交易纠纷由何人、依何法裁决,度量衡如何统一校验,乃至环境卫生、防火防盗等事项。随后,从你麾下选调或从民间招募正直晓事者,成立‘市廛司’,专司其责。”
李铮茅塞顿开,领命而去。数日后,《西河镇市廛管理细则》张贴于集市入口处,同时成立的市廛司开始履职。他们用抽签与先到先得结合的方式分配摊位,设立了公平秤和标准尺,并明确所有纠纷需至市廛司凭细则与证据裁决。起初还有些混乱,但很快,集市秩序为之一新,商贩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公平与保障,对龙骧军镇的信任感大大增强。
另一方面,匠作监的“民器坊”也遇到了麻烦。为了激励工匠积极性,胡汉默许了欧师傅提出的“按件计功,超额有赏”的法子。这确实提高了效率,但很快,有工曹小吏发现,个别工匠为了追求数量,开始在某些非关键步骤上偷工减料,虽不影响基本使用,但长期来看,必然损害“龙骧精铁”的声誉。
杨茂将此事报于胡汉,颇感为难:“镇守使,若严格处罚,恐寒了工匠之心;若放任不管,牌子可就砸了。”
胡汉沉思片刻,道:“奖惩需有度,更需有标准。光追求数量不行,光追求质量不计成本也不行。这样,由你与欧师傅、孙木根一同,为各类民器制定明确的‘功限’与‘材限’。‘功限’即完成一件合格产品所需的标准工时和步骤,‘材限’即允许消耗材料的范围。在此基础上,完成‘功限’者得基本工酬,节约‘材限’或质量超出标准者额外重赏,反之则罚。同时,建立查验制度,由专人负责成品抽检。”
他又补充道:“更重要的是,要在工匠中树立‘信誉即财富’的观念。让他们明白,龙骧的牌子响了,他们的手艺才更值钱,日子才能更好。可定期评选‘良工匠师’,给予荣誉和实惠。”
这套结合了量化考核、质量监督与精神激励的管理方法推行下去,虽初期有些适应过程,但很快便引导着工匠们不仅在效率上,更在质量和技术钻研上投入了热情。
而在对外方面,王栓的靖安司压力最大。派出的商队不仅要行商,还要搜集情报,建立联系,风险极高。一支前往司州方向,试图接触刘芒势力的商队,便在边境地带遭遇了一股来历不明的马匪袭击,虽侥幸逃脱,但货物损失大半,两名队员负伤。
王栓深感自责,胡汉却并未苛责。“行走乱世,此等风险在所难免。重要的是吸取教训。日后商队护卫需再加强,行路线路要更加隐秘多变,且不必急于求成,接触刘芒这等人物,需如水滴石穿,循序渐进。可先从其麾下不甚得志的中下层将领或文书小吏入手,收集信息,建立信任,再图后续。”
胡汉的这种沉稳与耐心,让王栓焦躁的心情平复下来,开始着手构建更精细、更隐蔽的情报网络。
就在龙骧军镇上下忙于消化新政带来的种种挑战,努力将“市廛之策”落到实处时,北方的石勒,显然也并未坐视。
这一日,王栓带来了一个令人警惕的消息。
“镇守使,我们在离石的探子回报,石勒麾下大将支雄,近日频繁调动,其本部约两千步骑,已移驻至离石以南约八十里的‘狼孟邑’。此地卡在我龙骧军镇通往晋阳的咽喉要道之侧,其意图……恐是加强对这条线路的控制,进一步挤压我活动空间,甚至可能是在为下一步的军事行动做准备。”
狼孟邑!胡汉的目光立刻投向地图。此地地势险要,若被石勒重兵扼守,不仅龙骧军镇与晋阳刘琨之间的直接联系将变得极其困难,连向西、向南延伸的商路也会受到严重威胁。
“看来,石勒是铁了心要困死我们。”张凉面色凝重,“支雄是石勒心腹,勇猛善战,其部亦是百战精锐。他驻兵狼孟邑,如同在我咽喉旁架了一把刀。”
李铮忧心道:“如此一来,我们派往晋阳的信使、小股商队,恐怕都难以通行了。与刘琨公的联络若中断,盟约便形同虚设。”
厅内气氛一时有些沉闷。石勒的这一手,精准地打在了龙骧军镇新兴的对外联络脉络上。
胡汉凝视着地图上狼孟邑的位置,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。良久,他缓缓开口,语气却异常冷静:“石勒出招,我们接着便是。他扼守要道,是想逼我们出去,或者让我们窒息。我们偏不随他心意。”
他抬起头,目光扫过众人:“正面硬撼支雄,非明智之举。但我们也并非无计可施。”
“第一,通往晋阳的道路不止一条。王司丞,立刻寻找并确认通往晋阳的、更为隐秘难行的小路、山道,哪怕耗时更久,也要保证有一条能传递消息的通道存在。”
“第二,加强与黑风坳李恽所部的联系。告诉他们,石勒封锁加剧,让他们提高警惕,同时,他们垦荒所需的部分物资,我龙骧军镇可以酌情加大支援力度,务必使其能在南线站稳脚跟,成为我之屏障。”
“第三,西河镇的集市照常开放,甚至要更显繁荣。我们要让所有人看到,石勒的封锁,并不能让我们屈服。对外商队,暂时避开狼孟邑方向,重点向南、向西拓展。”
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锐光:“另外,告诉支雄,我们龙骧军镇新制了一批上好的‘龙骧精铁’器具,本想与其交易,可惜啊,道路不通,只能售与往来客商了。这话,要让他‘无意中’听到。”
张凉先是一愣,随即明白过来,这是攻心之计。支雄及其部下也是人,也需要各种物资,眼睁睁看着好东西从眼前流过却得不到,时间长了,难免心生怨怼,或对石勒的封锁政策产生质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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